王建男: 我想听到他们说
“啊，原来北极是这样”
撰文/Syaisyai 摄影/胃炎耸听
北极是个意义场。这里的荒芜海洋滋养着关乎生命、自然与文明的宏大命题。
而这位花甲老人18次去北极，带回来的只有照片和故事。看看他的微信公众平台上，关于第18回合北极之行都写了些什么：牧鹿、渔猎、吟诗、放歌的萨米主义者珀里-埃利克，约克莫克一个名叫威廉姆的萨米人锡匠，皮特奥小伙安德勒的婚礼，帕亚拉生产数字门禁系统的高科技企业“微码”……
王建男把大问题都留给了时间，可能的话，一句评论也不想发。
P: 还记得你第一次去北极是什么时候吗？
W:2005年，当时就是去旅游，一路换了4趟飞机，到达北冰洋边的图克托亚图克。我当时对因纽特人的印象来自于北极的老照片儿，吃生肉、住雪屋、穿着大皮袍子、坐狗拉雪橇、用长矛打猎。事实上现在的北极土著因纽特人的部落和我们没什么不一样，有大型连锁超市、餐厅、酒吧、撞球室，屋内家电齐全网路通畅，屋外停放着SUV和雪地摩托，部落酋长戴着棒球帽、穿着格子衬衫接待了我们，他也是当地的向导。
P: 当你看到现代化的北极部落，你在想什么？失望吗？
W: 我当时瞠目结舌，但我突然意识到，人们都应该知道北极的过去和现在相差多远。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当过报纸记者，我想给世界留下一点北极的文字和图片，告诉大家真实的北极是什么样，现在的北极人是怎么生活。我给我的拍摄计划取名为“环北极生态摄影观察”，关注的是北极人文圈，用客观心态去记录当今的北极，打造一本北极人文生态“白皮书”。
P: 作为一个记录者，你如何让你的镜头保持客观？
W: 不要先入为主地找大皮袍子，也不要去找一只陷入困境的北极熊，这样拍出来的照片可能更刺激，但我不能带着自己的主观愿望去堆砌一个莫名其妙的北极，更不能为逢迎市场去装扮一个时过境迁的北极。要客观很难，我尽量多拍，什么都拍，我希望有人看到我的照片，说：“啊，原来北极是这样。”
P: 那人们是这样评价你的照片的吗？
W: 在摄影展开展前，我一直很紧张。我不知道人们对我镜头下的北极会是什么反应，有的片子甚至和中国并没有太大的反差。但后来几乎每一个看完展览的人都用同一个词语来形容，那就是“震撼”。
P: 我们有一批乘客马上要去格陵兰，那里的因纽特人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？
W: 那里的城市化进程正在加快，格陵兰人想把他们的经济搞起来，以减少对斯堪的纳维亚的依赖。但他们再也无法像他们祖先那样以自己的方式生活，以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，过去的因纽特人一辈子吃不上水果蔬菜，靠着捕鱼打猎活了下去，而现在，格陵兰的大白菜比北京的还便宜，这当中无疑有来自政府的大量补贴。
P: 那你是如何看待这种发生在北极原住民社群的现代文化冲击？
W: 这个问题我想还是留给时间吧。
P: 现在你的“环北极生态摄影观察”进展得怎么样了？
W: 我已经去了17次北极了，好走的路线我都已经走完了。随着对自己的期望越来越高，也越来越清楚自己的目标，现在是越往后越难。上次去格陵兰我准备了两个月，这次去北欧我差不多准备了四个多月，许多事儿还是没有透亮。
P: 准备工作主要是做些什么？
W: 在网上联系当地人，一封一封的发邮件。有很长一段时间，我一封回复也没收到，后来从我的同行——当地的一个摄影师那儿获得了线索，采访的事情才又推进下去。我的北极行90%都没有接待，只要订到小旅馆约上采访就行。不过，也会有幸运的时候，找到愿意接待你的当地人，当然，偶尔有些人也是要付费的。
P: 只靠文字前期沟通，也没有地接，就这么跑到极圈里，听起来还挺像探险的。
W: 我必须要说清楚的是，这些地方虽然极北，但都是有人的地方，与外界也是联通的，就是需要对多变的天气做好心理准备。比如格陵兰最北端的卡纳克，机场一周一个航班，还是人货混杂的机舱，全靠我们拎鸡蛋的那种网兜把行李扣着。返程那天遇上航班取消。下一班？七天后吧。当时我们把接下来的航班都订好了，没办法，不得不在那儿“破产”，多花了七八千块人民币。
P: 那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险情？
W: 有过一次雪地翻车，还有一次人掉到雪里。（掉到雪里？）哈哈，乍一听确实不知所云。当时是在加拿大的黄刀，我为了取景背着两台相机在爬坡，雪地是平的，毫无征兆，下一秒我就突然陷下去了，像是掉进沼泽一样。我不知道下面是什么，周围也没有人，我立刻躺了下来。下陷停止了，但我仍然不敢动，躺了有好几秒钟，最后侧身用力一滚，横着滚出了雪面。我想如果将来想拍个电影的话，倒是可以用这个场景做开头——仰着头躺倒在雪地里，惊魂未定。这段还有后文，滚出来之后我还是爬上了那个坡，在那儿发现其实什么也拍不到。或许这才是人生，一切都可能是徒劳，但总想要一搏。
